《庞克基德的冒渎》评论家的游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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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克基德的冒渎》

这本书末收录了山口雅也本人谈鹅妈妈童谣推理小说的评论文章，以及小山正撰写的两篇解说。正是这三篇文章促使我把目前读过的三本山口雅也小说（《活尸之死》、《第十三位名侦探》、本书）作为一个整体去回想，才猛然发现这三本小说都不与真实现实相关联，不管是平行世界的英国还是生造出来的墓碑村，统统可以——至少是勉强——扫进“幻想”的门坎里去。

山口雅也回顾自己与“童谣杀人故事”的初遇，是在少年转大人的年纪，读到了奎因的《埃及十字架之谜》和《从前有个老女人》，尤其后者令他惊为天人，自此爱上了推理小说里的这个特殊门类（他至今仍然偏爱《从前有个老女人》这本至少并不被中国推理迷特别推崇的奎因作品，并且在《冒渎》这本书第一篇就致敬了“老女人”的鹅妈妈童谣）。我猜想这是一个天赐的不多见的机会，作为儿童的我们在希冀阅读更加理性庞大的成人世界作品同时，如果有一些作品能够将两个世界做个连结，譬如利用童谣、童话一类的元素，无疑会令人倍感亲切，因为人看到熟悉的事物往往更有安全感。这也是为什么，特别热衷童谣杀人的读者其实并不特别多，而他的狂热多少来自童年的美好阅读感受。

再一步引申开来，他对于架空世界的特别热衷，或者即便成年后幻想性的完整保留，我觉得多少和这样的阅读经验也有点关系。他其实一直没有把那个天真的少年时代完全抛弃，而是用一点经过修正的方式保留在他的书写和阅读习惯当中。更明显的是他的文风，无论是向黄金时代本格推理致敬的基德系列短篇集还是牵扯讨论殡葬业与死亡哲学的《活尸之死》，本来可以写得很严肃的文本令人意外的，都充满了一种没心没肺的不正经气氛，摆明了就是借着故事来一场游乐。

在本书当中，除了鹅妈妈童谣，山口雅也运用的推理小说元素还包括准密室（第1、4篇），死前留言（2），不在场证明（3）等，我格外喜欢的是第三篇《扭曲的犯罪》，首先不在场证明的设计非常经典，其次结合“犯人是具备创造性的艺术家，侦探不过只是评论家”以及大量对艺术家和艺术评论者的讨论，作者真正创造出了一些新颖又不出格的犯罪动机。我特别同意不能够用社会普适的标准去衡量艺术相关的行为，带入到侦探故事当中，的确有别有洞天的效果。另外第二篇动物园长和河马一起死在办公室结合死前留言，我严重怀疑作者顺便向卡尔的《爬虫类馆杀人事件》致敬了一把，二者还是颇有相通之处的。

读到这里，山口雅也狂热推理小说爱好者的身份其实已经很清楚，后来在篇末，小山正表示他是先以推理小说推介者的身份认识山口雅也，后来才读到了他本人的作品。不得不说，评论家出身的小说家身上还是有着他们独特的印记（上一个让我有如此强烈感觉的作者是《火箭冲向太平间》的安东尼•布彻），他们非常执着于致敬和引用，偶尔困在那个玩赏自我趣味的小圈子里出不来，但是一旦走出来，因为读过太多前人作品，他们比较容易找到不一样的角度，挖掘同一个案子或设定里各种的可能性。

鉴于山口雅也非常擅长挖掘在一般人眼里并不出众的推理小说的特别之处，我很期待有一天能够读到他的评论文集《来去推理小说俱乐部》。

最后说一个有趣的，我们知道在传统推理小说当中警察一般都很狼狈，就是犯一大堆错误说一大堆蠢话其实都是为了衬托侦探有多高明。但是这本书的设定是在平行世界的英国，在这里侦探大师是普罗大众眼中常规的办案者，还有72小时优先侦办权，但是因为小说主角是庞克刑警，所以传统推理小说的设定在这本书里完全倒了过来，就是侦探忙活半天给一个错的答案，然后看基德高水平发挥干瞪眼，让我等长久以来为辛苦的警察抱不平的读者看的很爽。想来庞克侦探未必一定是刑警，作者这么写，在颠覆的同时大概也在提醒读者，有些人你觉得惊艳可能是因为意外、因为他们不是职业做这行的，人都有审美疲劳，对侦探大师也不例外。